第850节
“令,凡养心殿及宫内之内女子,一律鉴别,尽迁寿康宫、寿安宫” “有封号者按级奉养,不得折扣。” “曾侍寝者,若无封号,一概以才人之级待之” “或有孕者,尚无封号者,一概以嫔待之,遣太医以侯宗碟” 一句句命令清晰,苏子籍又指了指赵秉忠。 “你配合安置,不许有人随意冒犯!” 皇帝脸色一松,神色稍柔和些,颌首:“好,你能如此,还算有所分寸!” “等平了齐王之乱,朕自然下诏传位于你!” 苏子籍又笑了,见周围隐患尽数清除,一挥手:“汝等尽退下!” 甲兵立时退了下去,铿锵连声,将殿外围着,却隔了数十米,也不怕有人听见。 皇帝突然心一悸,怀顾左右,不由毛骨悚然。 “太孙,你欲如何?” 殿内明黄重幔掩映,地上青砖光可鉴人,屏风旁躬身侍立着赵秉忠,苏子籍横扫过去,也觉得如梦如幻,定了定神,笑着:“皇上,其实是我有些话要说!” “想说,就说罢!” 苏子籍寻思回想,这时天蒙蒙亮了,殿内更点着蜡烛,一眼看去,太孙也二十的人了,看起来却约莫十六七岁,头戴金冠,身穿冕服九章,袍袖翩翩,踏着高齿屐,风采果然过人,太子也犹有不及。 赵秉忠才暗想,就听苏子籍思略而定。 “陛下,曾有一朝,幼主登基,其虚岁10岁!” 殿内空旷幽暗,太孙的声音幽幽而传。 “主少国疑,国事全由太皇太后操持,任用阁臣主理朝政,这些都是因有之意” “登基八年,正式亲政,少年天子,雄心壮志,当时远有胡患,不时扣关,竟然率军远征!” 说到这里,皇帝不由蹙眉。 他熟读历史,对历代帝王更是铭记在心,幼主登基有,太后操持有,但是18岁亲政,御驾亲征却对不上了。 但是太孙如此之人,自然不会在这时妄言,只蹙眉听着,说着:“荒唐,荒唐!” “天子岂有随意亲征之理,朝臣为什么不阻止?” “的确,皇帝长与深宫,岂真知兵事,结果二十万精锐尽丧,上百名功勋大臣阵亡。”苏子籍颌首,继续说着。 “连皇帝都被胡人俘虏” “什么?”皇帝不由惊呼,摇头:“不肖子孙,败坏社稷。” “不仅仅如此,胡人俘虏皇帝,还以皇帝叫门,意图一举灭亡,占领中原。” 苏子籍神色淡淡,带着难以比喻的神色。 “眼见社稷倾覆,太后联合兵部侍郎扶持其弟郕王登基称帝,守住京城,继而逐出胡人,并且迎回皇帝。” “回朝后,安置于南宫,尊太上皇。” “而后八年,本以为天位已定,宁复有他,结果趁皇帝有病,武侯、御史、太监等乘机发动夺门之变,废郕王,太上皇复位称帝,尽杀郕王忠良功臣。” “皇帝,我想请教,此等败坏社稷的叫门天子,为何却仍有一大帮内侍武将大臣拥戴呢?” 只听了这话,还没有细想,赵秉忠的头已经“嗡”了一下胀起,眼前的景物立刻变得恍惚起来,他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太孙,又看了看皇帝。 见皇帝铁青着脸不答,苏子籍也不追问,只是笑着:“陛下自然和叫门天子大不同。” “大郑开朝仅仅十一年,太祖就暴疾驾崩,其天下虽削,尚未平稳,更屡有边患。” “陛下垂治二十年,与民休养生息,对外灭国并土,远邦称臣纳贡,又将土司徐徐削尽,改土归流……抽丝剥茧,兢兢业业,直至如今,可谓盛世明君。” “每思至此,孙臣当真……诚惶诚恐。” 第1385章 饮鸩而死 “你既明白基业不易,就知道朕的心意了!” 被承认是明君,皇帝脸色也好看了些。 “齐王叛,蜀王弱,太孙有此能为,稍可慰朕心。” “当年事,朕也层后悔过,而今朕老了……百年后,这大好基业,却不能让庸碌败坏。” “齐王谋反,攻破宫城,今夜都是尽知……这一切都是它的罪。” “只能寄托你了。” 苏子籍呆了片刻,哑然失笑:“果然,自古艰难唯一死,陛下也不例外,或者,谁也不例外吧!” “陛下何必拖延?” “你无君无祖!”见实在不能拖延了,皇帝缓缓摇着头,语气也转而冷硬:“朕确实杀了你父,杀了东宫满门,无论上下,不分贵贱!” “你今天要报仇,朕无话可说……但传位诏书,你就休想,朕宁死也不会写!” “看你这样干,就不怕天下都反,青史恶名?” 苏子籍更是笑了:“原来,皇上以这个威胁我?” 说着,神色渐渐肃杀。 “往昔郕王登基,就算是拥戴他的大臣,也对他说——天位已定,宁复有他,顾理当速奉迎耳。” “郕王顾而改容曰:从汝,从汝。” “等迎回,八年之间,可下手无数,却顾忌名分,不能越雷池。” “而等皇帝有病,太上皇夺门复位,当日即逮捕了内阁、兵部尚书、并将一批大臣、太监下狱。” “太上皇仅仅两三天,就又在朝堂上对大臣说,弟弟的病好多了,可以吃粥了。” “与皇帝在时不同,众臣皆默然不语,太上皇大笑,不过数日,郕王薨逝,享年三十岁。” “不仅仅如此,太上皇复位后,下诏指斥朱祁钰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秽德彰闻,神人共愤,废其帝号,赐谥号为戾,称郕戾王。” 说到这里,苏子籍满脸不屑。 “郕王其实是无能之君,根本不懂政治!” “舆论也罢,道德也罢,终是外物!” “迎回太上皇,立刻赐死,天位已定,就算弟弑兄,子弑父,其又如何?” “要反对皇帝,就得串联,要串联,就得大义,还得是真实存在的核心” “太上皇一死,谁能串联群臣?” “立刻朝野风平浪静” “反观太上皇,少年无能,但兵败被俘,南宫八年,却想的彻明了” “一旦复位,立刻逮捕和诛杀弟弟的大臣,不给丝毫串联机会” “更明示朝臣,看谁敢站位” “而义愤填膺,大义凛然之群臣,以前对有道德的郕王群起汹涌,可一旦见太上皇杀戮果断,立刻皆默然不语” “叫门天子都如此,何况声望隆重之陛下!” “哪怕陛下立刻传位与我,只要一见大臣,或暗里传出消息,废我如废一狗耳!”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孤不会给您半点机会。” “众臣皆可宽赦,惟皇帝你不可赦!” “果然……朕当初就不该留你!”话说到这份上,皇帝脸色铁青,再无半点侥幸,阴沉沉说着。 “留我?怕是为了寻找长生不老药吧?” 苏子籍拍拍手,又问:“天下庸碌,故可欺之,可你我君臣祖孙,尽数通明,试问,假如您与我异位相处,而今又会如何处置?” 拍了拍,就有太监自后而来,不敢看皇帝,画轴展开,是副人像,画卷上太子含笑而立。 “当着太子的面,孤倒想问问……赤子之心,其味如何?” 画像上太子,依旧含笑,目光却似活了起来。 皇帝沉默了下来。 看着画像,又看着少年,一人一画,几乎重叠着,气血上涌,他怒极反笑:“原来是你,你来找朕报仇了?” “可朕没有错!”皇帝双手挥舞。 “天下不平,内忧外患,诸子太幼,你又太文弱!唯有朕,只有朕才能保住社稷!” “再说,父要子亡,子必须亡!不亡就是不孝!” “朕就是社稷,食汝之心,亦是一片公心,何悔之有!” 这时,有太监高泽提着酒壶酒杯而至,皇帝一眼看到,顿时怒斥。 “家奴,你也敢弑君?” 几十年积威在此,高泽虽早站位太孙,仍旧受其慑,竟然畏缩着,不敢上前。 苏子籍也有感慨:“陛下还是少说几句,还能体面些。” “朕自专行,何惧骂名!千秋功过,任由后人评说!” “是么……那孙臣给您敬酒。”苏子籍亲自接过毒酒,唇含着微笑:“你下去吧。” “咚咚”,高泽连连叩首,额头尽染血迹,涕泪俱下:“殿下……让奴婢来吧!” “罢了,还是孤来吧。”苏子籍又笑了起来,望着皇帝:“你们都是孤的功臣,自当保全之,毒杀皇帝,这罪你担不起,孤自担之。” “太孙,陛下……”高泽涕泪惶恐,只是不断叩首。 苏子籍提着银壶,倾倒着浊酒,酒中透着醉人的鲜红色。 “是时候吧,陛下,请饮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