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节
当日老皇帝驾崩,是赵秉忠亲自“劝酒”,赵秉忠因此有二个心结,一个奴婢弑主,深辜厚恩,一个新君怕不可容,反株连甚广。 因此等丧期结束,他思来思去,就自饮毒酒。 要说苏子籍没有处理当事人的想法,是假的,但是要说必行之,也是假的,矛盾之间,仍旧倾向于不处理。 因为当事人就老皇帝,赵秉忠,自己。 老皇帝死了,赵秉忠不可能说出去,自己更不可能。 虽说有经(道)有权,可如果经常“权”,自然行道就弯曲了。 只要赵秉忠不犯错,苏子籍就不会杀他。 “上等的雨过天晴瓷器,一旦裂了缝隙,就算百般弥补,仍旧不可能完美无缺” “君主,更需要守道其直。” 其实严格说,赵秉忠和齐王妃一样,多心了,反陷苏子籍于不义。 不过人都死了,计较这个实在有点过分。 “自作聪明,欺朕德行凉薄!”苏子籍冷哼了一声,见周围内侍尽是战栗颤抖,又话一转,口气已变得平和。 “不过,赵秉忠久侍宫廷,掌皇城司多年,也算薄有功绩” “齐王谋乱时,与朕更有功绩,朕就恕其小过” “宫廷内侍,品级最高是四品,此例不可破,然后有功追封,也是天经地义” “着拟诏,赐正三品,按照正三品礼仪入葬,且荫其家族” “高泽!” “奴婢在!” 高泽一下子跪倒在地,只听苏子籍沉声说着:“你们内侍,虽是内臣,朕却一向以道治之。” 苏子籍目光幽幽,声音又沉又重。 “什么是道,是按功按劳公正赏罚,又不失年资情分。” “朕这样,你们无论内臣外臣,也要诚心事主,不要多想,更不要自作聪明!” “朕若要杀你们,谁能救之,朕若要恕你们,谁能害之?” “就如这赵秉忠,朕从无降罪之心,还想让他帮朕把控皇城司,等过几年老了,朕还有恩典养老” “不想他却胡思乱想,不但误了自己性命,还惹得物议,有诽谤君父之嫌!” “你说,值得么?” “皇上……”高泽本是赵秉忠提拔的人,的确有所猜疑,这话说到了心痛处,不知是惶恐还是感激,头碰在地上砰砰有声。 “起来吧,赵秉忠后事,按照朕的旨意办理,不能亏待了”苏子籍看着眼前这人徐徐说着:“缺的皇城司都督的位置,由你填补,听明白了?” “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不自作聪明,用心作事……”说着,高泽眼泪不住外涌,面前的砖地湿了。 等他抬起首来,皇帝已经远去,他不由嚎了一声:“义父,你想差了,想错了啊!” 一阵风掠殿顶而过,隐约听见后面嚎叫,苏子籍摇头,见周瑶沉思,他就问:“你想什么?” “我在想,当年魏世祖8岁登基,14岁就解决权臣司马家,司马家嫡脉,被贬到高句丽,留着中原都失去官职并且打散。却和陛下一样,没有都杀掉。” “朕不是不杀人”苏子籍却笑着,用忧郁的目光看了看宏伟的宫殿:“没有政治,完全不杀人就能办” “甚至我朝鼎盛,开国不过30余年,就算杀错了,杀个百万,其实也没有大不了的事” 苏子籍古怪的一笑。 “但是为什么不这样办?” “因为,开朝不久,朕为后世典范,有个引用先例的问题” “我开杀了,子孙就会沿用” “可此一时彼一时,就如少年青年,就算流多点血,甚至伤不轻,可养一段时间,过个十几年就缓过来了,甚至可能更好!” “但是无论是人,还是国家,都会衰老,一旦年老体衰,体气国本就弱,再滥杀滥用,立刻就有不测之祸” 历代君主,以为开国时韭菜割割无所谓,所以自己大割特割。 结果,韭菜还真不长了。 就连官员其实也是,虽有少数特例,但是明清都是“少有殉国之官”的朝代,归根到底,就是或者酷烈,或者民族长期压迫,到了后期,君臣情分和节操,其实已经荡然无存。 方孝孺之后,再无节气之臣。 君主都失道了,还能要求臣民守道么? “不过所谓的道,就是长久持之的准则,所谓执中守正不过如此。” “朕其实是自私自利,想为子孙垂范,国祚漫长罢了” 苏子籍身为皇帝,还能如此警醒自持,周瑶听了,又是欣慰又是惆怅,半晌才说着:“这些,其实当魏世祖和我谈过,他说,他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只能对我说了。” “魏世祖说,执中守正,励精图治,对皇帝很难,并且哪怕执行了,其实不能说没有用,能近天年,但是却不能多延几年天命。” 苏子籍政治十八级,其实隐约感觉到了这界限或者说天花板,听了点头蹙眉:“可身为皇帝,连执中守正励精图治都不能挽回,哪还有别的办法?” “其实是有的!”周瑶怀里取出一叠手书,美目迷离:“这是魏世祖的手稿,魏朝484年天下的根本。” “什么?”苏子籍诧异,接了过来,就直接去了书房。 “传旨,朕有要事,一概不许打搅!”苏子籍匆忙说了这句,就拿稿子细细翻阅。 亲稿有设置郡县,有御前会议,有南方军事,有赈恤种粮,有修缮图书,千头万绪,似乎根本看不出什么。 苏子籍沉住了心,一一翻看,等翻完,夜已经深了,蜡烛虽点的明亮,但一阵啸风掠殿顶而过,开了窗,夜幕深沉,阴霾的宫垣连绵,却不得而解。 “到底是什么呢?” 突然之间灵光一闪,对着稿子抚摩一下,只听“嗡”一声,半片紫檀木钿就在手稿上飘起来,带着淡淡青光在视野中漂浮,一行青字在手稿上窜起:“发现魏世祖藏秘,是否汲取?” “是。” “魏世祖藏秘已习得,获得领悟!” 苏子籍呆立不动,奥意涌了进来,其实这些不多,但却真如醍醐灌顶般豁然憬悟,竟情不自禁,兴奋得脸上放光,游走了两刻,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站住了脚跟,就灯光看去。 “改易天命,原来如此,可不识得,就算千稿万稿,也难窥探” “这是治隆唐宋,远迈汉唐的真意!” 第1408章 庭院夜谈 夜幕悄悄降临,天上一轮新月挂在天际,与宫檐宫灯交相辉映,殿宇重重,暮蔼沉沉,别有一番寒意。 “陛下!”新平云鬟雾鬓,光彩照人,两道黛眉轻颦微蹙,微露一丝幽怨,给苏子籍批衣。 苏子籍拍了拍她的手,出来后,太监凃诚迎了上来,躬身:“陛下,宫钥处已经安排。” “传唤路大人,已经传出。” 苏子籍站在台阶上颌首,没有说话。 宫禁制度,本质就是门禁,值班地点、值班人数、负责人员、所在职责,以及时间等严密制度,在宫门皇城日夜轮番值守稽查 王公大臣进入,按品级出入不同宫门,并且止步宫里范畴,连佩戴器物都有禁条,并且通行者均需将本人姓名、所属衙门、上级官员等登记造册,备案存档。 宫内太监及工匠、杂役等凭有司腰牌出入。 一旦下钥(关闭),非特旨不能开,并须次日明折奏报或存档。 就算是皇帝,也必须走程序。 片刻,乘舆已至,说明一切都安排好了,苏子籍默不作声上舆,一摆手,凃诚就唱:“起驾!” 当皇帝乘辇到宫门外时,路逢云迎驾。 “不必多礼,乘马吧!” “是!” 车辇穿过御街,一直到了赵府,赵旭已经得了通知,走到廊檐下,一阵风吹过,感到了一丝凉意,就吩咐:“府内多准备热汤!” “是!” 徘徊了些,赵旭更是心里沉吟。 皇帝入夜而来,不知道什么事? 难道是军情? 按照情况,应国兵势甚锐,连破多个郡县,但铁锁网已成,目前情况仍旧良好,就算有事,也不必急躁。 “陛下到了。” 突然有人禀告,赵旭连忙迎出,苏子籍这次并没有冕服,而身着便服,一手还执着折扇,摆手:“不要多礼,听闻先生庭院不错,你我走走?” “是!” 相府庭院,的确不错,楼台掩映,曲廊亭榭,花木扶疏,廊下还挂着风铃,清风袭来,发出“呤呤”的声响。 有片刻,苏子籍和赵旭都默不做声,周围只有路逢云跟随。 苏子籍在廊上踱了几步,才问:“你总辅大事,各地军情调集,怎么样了?” “勤王兵马,贵在有条不紊,分路而进,已到了三万。”赵旭胸有成竹,细细的眼睛闪烁着,当下说着。 “每路并不一味厮战,而分批驻入各卡各城,充实城防。” “这是大务!” 赵旭随口说了些城卡之名,以及兵员数目,有条不紊,数目清晰。 路逢云凝视着这宰相,赵旭年老了,但是能看出,细眉,丹凤目,年轻时很英俊,出身名门大族,30岁考了进士,40岁受本朝之用,由于才干过人,不数年间就官至四品,现在更是礼绝百官的宰相。 “当然,一味防守也不是事,按照陛下要求,崔兆全兼兵部尚书,已委派多支精锐,各有数万,由悍将率之,候机行之!” 简单的说,不能使敌人按照自己的打法进行,必须按照自己步骤和打法进行,这是苏子籍11级兵法,也能隐约领悟的事。 “悍将精兵如群狼环之,不时寻机撕下敌人的肉,这是好事,不过这等作战,贵在体恤体力,不知兵部可已经教喻?”苏子籍沉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