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节
“故朕得了天下,不惜反噬己身,立刻诛杀妖族,灭了神策军,且抹去记录,不使子孙效法!” “然也不能尽去!” “你当皇帝,必要进一步刷清妖族腥风,有子孙尤效故技,借乎妖运者,必诛之。” “这点重中之重,万万不可疏突,要不,福地之内,朕也不安也!” 烛火一跳,皇帝目光一跳,还没有醒来。 神策军当年,横扫天下,为诸军第一,其中千户霍连奇,勇冠三军,临阵斩将,所向披靡,可谓声震天下。 可是……这人,不是已经被太祖所杀了么? 为什么还活着,更和齐王勾结? “齐王,你太令朕失望了!” 方才震怒,只是作父皇的下意识之怒,而现在,一股雷霆之怒,随着真相被揭开,难以平息。 自己和太祖为了不让神策军再现,付出了多少代价? 妖族借运,自然不会毫无反制,太祖甚至宁可反噬身死,提前驾崩,才清理完神策军。 而妖族影响,又岂仅仅是神策军,不知多少功臣和官员牵连,他二十年处处清理,抽丝剥茧,甚至担了不少恶名,才算郎朗乾坤。 结果这不孝子,竟然还想重建神策军? 皇帝的手抓着被褥,脸上毫无表情。 也对,天下承平已三十年了,谁敢在这时谋反? 敢反的,只有神策军了。 “齐王,我知道你不聪明,可没想到竟是这样蠢,宗室教育,首先是与妖切割,而你却自作聪明。” “你犯了别的事,朕都能容你,可这事,乃太祖遗诏,朕岂能饶你?” 皇帝陡地想到自己要赐刀杀齐王,心里猛然一痛。 自己本极爱惜太子,但知道自己天禄甚薄,只是过渡,就油然产生不甘。 太祖驾崩,御宇不过十一年,大郑根基初立,实是摇摆不定。 更有妖族隐患,非明主不能驾驭。 自己杀太子夺运,实为了社稷江山。 就算这样,皇帝也无法正视太子,只能把感情转嫁给次子,并且多加纵容。 太子从小拘束读书明礼,而齐王却可疯玩,常爬上爬下,捉迷藏,逮蝈蝈,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此刻,朕却要杀他? 皇帝脸上似悲似喜,怔着没有说话。 “不,朕现在才是皇帝,才有最后决断之权。” “太祖旨意,乃是断绝妖运,断绝,并非必须杀之!” 皇帝目光倏地一亮,又黯淡下来。 “齐王,就算朕饶了你,你也必须废为庶人,并且圈囚!” “圈囚,朕岂不知,这与活死人无异!” “可朕,也没有办法!” 皇帝脸色阴沉,牙齿紧紧咬着,对带来这消息的马顺德,已不是隐隐厌憎,而顿觉面目可憎,几乎又想喊人把这奴婢拖出去杖毙。 可这事,他可以在心里想,却不能这样做。 至少,他不能在此刻命人将马顺德拖出去杖毙了。 若这样做,不仅仅会泄露自己真正顾忌的事,将自己所顾忌的事,揭开了给世人看。 并且,也有违法度,要是杖毙马顺德,以后谁敢禀告自己呢? 杀一个奴婢的确没什么大不了,但却不能在此刻杀,哪怕在了结这事以后,连理由都不找,直接让人将马顺德拖出去杖毙,这都可行。 现在,此时此刻,却不可以。 并且这样做了,或会打草惊蛇。 被惊动了的神策军,若是不能被他一网打尽呢? 事关神策军,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罢了,朕且忍耐!” 皇帝示意赵秉忠将自己扶起来,赵秉忠忙小心翼翼做了,又在皇帝身后垫了厚厚的靠枕。 皇帝这才重新坐在那里,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马顺德……”他顿了顿,才说:“立刻去查,你先前有过,现在给朕戴罪立功。” 这就是允了马顺德方才的请示,让马顺德去继续查这件事。 “是,奴婢遵旨!” 马顺德却无法升起一丝一毫的欢喜,更无劫后余生之感,几乎是苍白着脸,应声退去。 看着马顺德退去,皇帝眼眸依旧冰冷,带着幽深的光,像凶兽临死前的暴戾,带着一股凛然。 这目光,被赵禀忠看了个正着,赵禀忠心里一突,却只看了一眼,就立刻低下了头。 皇帝恰在下一刻朝着他看过去,见赵禀忠只老实垂手站在不远处,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皇帝微微喘着气,眼底的暴戾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不急,不急,至少自己手里还有几个得用的人。 赵禀忠这老奴,使的还趁手,原本觉得时日长了,总有点藤连瓜结的嫌疑,可现在,还得用用。 就算外面大臣不得用,手里还有这几个老奴,还有皇城司,还有侍卫亲军。 谁也翻不了这天。 就算是神策军也一样。 是,只要是知道神策军真正来历跟战功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神策军的可怕。 连太祖都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清理了神策军。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神策军甲兵数万,与之牵连的大将和官员数以百数。 可现在呢,区区百人,更无官员响应。 唯一可虑的是,自己已老迈,与神策军勾搭的人,还是自己儿子。 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是欺朕年迈么?” 第1311章 其果天意乎 “朕的确是老了!” 皇帝隔窗望着外面亮色,的确,自己衰老后,对朝廷,对儿子,对整个江山的掌控力,的确有所下降了。 “生老病死,人心浮动,亦是难怪!” 哪怕再忠心的人,为了自己,为了子孙,为了家族,自然要投靠新君。 可哪怕再理解,皇帝仍觉得胸口燃烧着一团火,烧得五脏俱焚,恨不得大喊大叫,但理智告诉自己,绝不能这样做,所以皇帝强忍着这股火,努力让自己的思维运转起来。 等等! 皇帝突然之间,又想到了离开了京城的人,突然之间心一悸。 “这些事,怎么就这么巧?” 怎么就能让皇城司的线人恰发现了齐王府的事,怎么就恰听到了霍连奇这个名字? 又怎么恰找到了霍连奇的档案? 这些,是不是有点巧合? 这些巧合,是真的是上天在示警,而不是人为造成? 一瞬间,皇帝忍不住眯起了眼。 “皇上,您及早起身,还是用些早膳罢!”赵秉忠躬身提醒。 “嗯,来些清淡些吧!”受此一句,皇帝被惊醒,本涨热的脑袋,就似乎凉了下,清醒了几分。 太孙已经出京了。 并且,太孙还正处于监督下,就要落入陷阱,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去构陷齐王? 且不说是否能有这个余力构陷齐王,就算真有这个余力,太孙也不可能构陷成功。 毕竟,私蓄甲兵,这不是随便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这必是自己那个儿子筹谋了一段时间,并且是与心腹亲信一起干出来的大事。 没有人能逼迫齐王私蓄甲兵,特别是神策军,这能被太孙设计成功? 不可能,在今日之前,他都不知道神策军还有余孽存在,太孙是如何知道的? 就算太孙知道,也不可能逼着不想这么干的齐王勾结神策军。 齐王既是与神策军勾结,就只能说明,齐王本人就想这么干。 神策军是什么来历,由于封杀了记录,外面的人不知道,可宗室特别亲王,还是知道一些,那孽子真不知道重建神策军会带来什么后果么? 不,齐王知道神策军的来历,齐王也知道与神策军勾结重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可这孽子还是这么干了! 想到这里,皇帝只觉得一阵心灰意冷,不由一哂。 “看来,虽朕贵为天子,上天也不曾优待于朕!想太祖那样英明,我也不差,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孽子?只顾着眼前的利益!” “若真有用完除之的魄力能力也好,却也无此能,这就是蠢,太蠢了!” “这样蠢的人,竟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