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节
“只是作臣子,臣才德浅薄,虽想要为您效犬马之劳,却无有帮助,只能献上历年输粮到仓的记录,望能给太孙之大局,查漏补缺。” 这样说着,就拍了拍,不远处立刻就有人低头过来,手里托着一个盘子,上有几册账本,递到许知府的手上。 许知府亲自走到苏子籍跟前,将这几册账本递给了苏子籍。 “原始档案,也已抄录,只等殿下核实。” 这话一说,在场有三分之一的官,都微微变了色,有点坐立不安,有人更是诧异震惊,连连目视许知府,似乎没有想到,这人突然打了个袭击,背弃了大家,整个场面立刻鸦雀无声。 “甚好!”将这一切目睹,苏子籍不动声色接过来,就翻看起来,翻看完了,没发表意见,而是忽然看向了坐在一侧,一直沉默着的张岱。 这个副钦差,自从自己上岸,就态度有些冷淡,该行礼就行礼,但并不热诚,甚至没有多饮。 苏子籍开口说:“将这几册给副钦差看看。” 太监立刻就接过来,转手递给不远处的张岱。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就显出了关系的冷淡了。 坐得这样近,彼此没有互动也就罢了,听听太孙是怎么称呼张岱,副钦差,啧! 这么叫,自然是没问题,张岱的确是副钦差。可这样公式化,却也显得出两人之间是真的没什么公事之外的来往。 这其实也挺符合张岱这人一直以来的人设,众人按下心中的惊疑,只将目光落在了已接过册子的张岱身上。 张岱接过来之后,同样细细翻看,不知道为什么,翻看中,就莫名压不住悲愤,甚至眼都红了。 这些都是自己之前索取不到的资料,当下看着,还费力将有用的内容记在心里,但悲愤几乎压不下去了。 “天下待我,何其苛也!” 张岱为官清廉,一生都不向恶人恶事低头,多少次风雨,多少次刀山剑海,都淌过了。 可也许是喉咙口的腥甜,使这种本是平常的嘲讽和冷淡,却让自己实在是难以继续忍受下去。 看完了册子,张岱将它放在案上,直接起身,对苏子籍行礼,声音喑哑说着:“太孙,臣平生不吃宴,只是为了接驾才来此,现在查案要紧,事情繁多,既已接了驾,请恕臣先告退了!” 说着,就想就这么离宴。 “且慢!”苏子籍坐着,本带着微笑,见此也不由变了色,冷冷叫住了他。 张岱似乎并不意外太孙会发怒,回过身,朝着苏子籍一躬身:“太孙还有什么教诲?” “我自然有教诲给你!”苏子籍冷冷说,竟是连“孤”都没称,显然是真不高兴了。 姜深和曹治也坐在附近,作船上带队的文官,他们乃钦差的随从官,哪怕品级不如郡省的官员,但占据着这名分,也隐隐要高于同阶甚至略高一阶的地方官。 在坐下来后,一直都是客客气气,并不显山露水。 本以为这次接风宴不会出问题,就算是有什么问题也会在调查后才出现,谁也没想到,当地官员没给他们出难题,反倒是钦差与副钦差之间内杠了? 两个人都震惊了,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气氛不对,何况他们两人并不迟钝,这气氛……忒不对! 两个人不会要当场干起来吧? 虽然他们觉得太孙乃是贵人,不会这么干,可张岱之前干过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对张岱实在是有点没信心。 只听得太孙面无表情说着:“你说查粮库要紧,是大事,姑且不谈我的身份,单论钦差,我才是正钦差,为了大局,当一切在我统筹下进行,你先行查案,这又是什么规矩?” 又是大局和规矩。 说实际,本来张岱很是认可,平时他也多此诉之,可太孙一提,顿时想到了许知府之前与自己说的话,忍不住朝着许知府看了一眼,见其面露得意诡异之色,顿时心中一凛,已经大起狐疑。 太孙被封日浅,并且之前在民间,张岱并不怀疑太孙也牵涉到粮仓案中,但他怕的是,太孙要结党,故有大批的官员投靠。 谁去投靠,在张岱心中,自然那些贼官贪官才会结党营私,寻找保护伞。 “大局,规矩?” “难道是这等城狐社鼠的大局和规矩?” 张岱心中悲愤,但太孙呵斥问话,他不能不回,连连顿首,只听“冬冬”声响,才说:“自然以太孙殿下为主,只是我也奉了协助太孙先行查案旨意,太孙只管坐纛,臣必会查的水露石出,若有不是,太孙只管申饬臣就是!” 说着,朝苏子籍一拜,就起身,这么踉跄着离开了。 第1220章 与张岱切割 “……” 在场的众官哗然,却一声都不敢说,此刻气氛,实在安静到了极点,便是有人呼吸声音大了都格外明显,众人甚至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没有人想在这种时候出“风头”! 但众人中一部分人是低垂眉眼,看都不敢朝主位处看去,但也有人胆子是真大,这时忍不住悄悄朝着太孙望去。 果然就看到太孙脸色铁青,下一刻就见太孙也直接站了起来,竟是勃然大怒,挥袖:“狂妄!” 竟也丢下众人,直接就这么走了。 现场顿时一片大哗。 “哎呀,怎么都走了!那咱们怎么办?” “这,要不要追回来?” 追回来?谁去追?去追谁?谁敢追? 正钦差和副钦差闹崩了,直接就在众人面前上演这么一场好戏,这种情况下,将谁给追回来都是不可能了,两人看着都发了脾气。 尤其是太孙,显然是被张岱给气坏了。 也是,张岱那人,竟是当众就给了太孙没脸,实在过于狂妄了! 太孙说得还真是没错! 许知府坐着,一动不动,与别人的议论形成了一个对比,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也露出了叹息,仿佛是被刚才的一幕给惊到了。 因着有同样反应的人也不在少数,现场现在又乱作一团,众人都在议论着方才的事,这点反常没有几人注意到。 便是注意到了,只怕也不会觉得这反应有不对。 唯有跟着许知府的许余,看着自家大人呆坐如偶,神色不对,就轻声问了一句:“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时,周围的人都起身,这一小圈并无旁人,许知府才醒了过来,便叹了口气,低声说:“我本想激起张岱的义愤之心而已,本想太孙一惯性格,必会妥协,不想竟当面如此,这大出预料,有点不好收场……” 酒楼外,大步流星出去的苏子籍,任由带潮湿的风吹过来,衣袖飘荡,脸上的神情已微微有了变化,由怒火变成了沉思。 姜深和曹治跟在他后面追出来,都是神情不安,又不敢上前,自然在后面发现不了太孙的神情变化,但太孙这样震怒离开,让两人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两人都……” 跟在后面,二人忍不住面面相觑,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张岱乃有名的滚刀肉,官场蛮夫,这还罢了。” “太孙乃一国储君。”姜深忍不住想:“这样直接甩袖离开,将一个郡官员都扔在了里面,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戏?” 但他也不好开口规劝,就用眼神看向了曹治。 曹治看着前面太孙的背影,却隐隐想到了一点东西,但也正因想到了这点东西,才越发心惊肉跳,根本不敢再深思下去了。 “我就当个聋哑人好了。”曹治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也不过去搭话,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主公!”文寻鹏这时迎了上来,同时还有牛车和骑士护送,将出来的苏子籍直接送回到码头。 路上无话,直到回到了大船,在苏子籍的单人客厅,文寻鹏就连连吩咐:“给太孙上膳。” 眼见一个侍女端着银条盘过来,也不多,八样小菜,见苏子籍用的香,才松了口气,笑着朝苏子籍一揖:“恭喜主公!” 苏子籍吃着一片火腿,笑问:“何喜之有?” 路上时间颇短,苏子籍一直闭目养神,文寻鹏也不敢打扰,都没有交谈,但只看太孙的反应,就已经猜到了太孙这次必是成功了。 他躬身说着:“与张岱作一定程度的切割,不正是主公的想法?” 先是张岱脸色阴沉离开,随后则带着怒容的主公出来,这还猜不到是发生了什么? “是呀,皇帝之计,就是由我兴大事,责任归我。” “现在与张岱作一定程度的切割,责任就不是我全部背了,是张岱自作主张了。” 苏子籍一笑,点头:“没有想到张岱这样配合,不等我主动提出,就已经给了台阶,现在大家都会说此人悖逆无礼,却难以责怪我了!” 这等于直接将皇帝的阳谋给直接斩去小半,至少,想要通过张岱给自己挖坑,难度就多了几分。 “当然,我是正钦差,责任免不了,只是有了余地。” “并且,我原本疑心,张岱直接是皇帝猎犬,现在看来,怕不是,只是皇帝利用了他的本性。” “可能的确是这样。” 文寻鹏点首,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不过他不关心张岱,随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主公,这是来自余律、方惜的情报。” 苏子籍接过来一看,笑意消融。 “唉,余律、方惜和一个义士秀才勾结上了。”苏子籍蹙眉,有些气馁,心中惆怅。 这二人,该说是天真,还是太过轻信于人呢? 只是刚刚结识的人,连所说的身份是不是真的都不能确定,就认为所说的都是真的? 并不是说这种情况下不能试探,自己当初没有身份地位时,打探情报,也是不放过任何有用的线索。 但起码心里还有个谱,知道不能轻信于人。 与张岱切割容易,与同乡同窗的余律方惜怎么切割?他们所干的一切,都会被认为是自己授意。 自己还不能明里阻止,免的皇帝知道自己看破。 “主公,还请以大局为重。”见苏子籍沉默了下来,满是惆怅,文寻鹏开口劝说着。 船舱里安静无声,好一会,苏子籍才仿佛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点了点首,接着起身走到了桌侧,铺开了一副图卷。 “说下计划,布置的怎么样了。” “是!” “按照计划,主公这次离开京城,带走大半人,只剩老弱妇儒,这样就很难有直接嫌疑。” “并且府上的人,基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