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是!” 邱昌不再说话,起身上马,一阵狂奔。 雨水打下,就算有着蓑衣也禁不住,很快脖子里雨水淌下,湿透了内衣,但邱昌不但不觉得冷,反觉得噼劈啪啪之下,轻松些。 刚才自己是逼供人,可自己心里反压了块重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今天是陪审官,安知明天是不是阶下囚? 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哪知深入其中窒息一样的痛苦? 其实这里离溪山县并不太远,奔了一个时辰,就挨着南屯坝一片区域,明显可以看见,水已消了,露出了满面的泥泞,无论是牛车马车,走起来,很容易轮子陷进去,反倒不如步行快。 雨幕中,但见河堤上一盏盏油纸灯笼闪烁,邱昌略心安,赶了上去,就见果然坝已封住了,溪山县县令正在指挥,邱昌没有立刻上去,沿堤举灯逐段细查一遍,并无疏漏,这才露出了笑容,迎向县令:“大人连夜封口合坝,实在辛苦了。” “不敢不敢,这是下官的本分。” 虽县令是七品,邱昌才八品,可这不是一回事,县令是举人出身,这一辈子也就是到顶了,有出格的最多当到知府。 而眼前这人,是二榜第七名,入了翰林,选成了庶吉士,只要这趟差事完成,回去就是一个正七品,不消十年,自己就得行廷参礼,县令哪敢怠慢? 夏家旅店 “公子,我正要去找你。”一处小小的客房,野道人听到有人敲门,节奏是约定的暗号,就知道不是外人,打开门发现来的是苏子籍,忙把人让进来。 这雨到了下午,下得有些大了。 苏子籍也是因中午有人拜访,不好出来,现在才趁不悔跟客人下棋正入神的空闲,抽空一趟。 饶是路途不远,两肩也已湿透了。 野道人看了:“公子,可要换了衣服,烘烤一下?” “不必。”苏子籍说着:“家里还有客,说完事就走。” 进了屋向椅子上一坐,问:“你找我,可是为了贾源的事?” “公子料事如神!”野道人也坐下,先恭维了苏子籍一句,随后才说:“贾源想见我们。” “不出所料。”苏子籍暗想。 贾源想见自己,可未必是出自本意。 毕竟一开始就说明,自己能帮的事情有限,状告黄良平的事一旦开始,就更是贾源自己的事,不会联系贾源,等案子变成铁案,就更无见面必要了。 双方本就是合作,苏子籍也并不打算要贾源的感激,自然不会留下姓名跟身份,只让人盯着,偶尔用暗号提示。 现在贾源的态度突然变了,可能是钦差罗裴想见自己。 第158章 总督救我 “看来黄良平的事已成铁案,不然钦差不会把注意力转向别处。”苏子籍连连摇首:“你要记住,查看历史,清正爱民之官,往往都是刻薄寡恩之官。” “自己都对自己严酷了,何况对别人?这种人为了大义,什么都可以干,最是信不得。” “你让人都撤出,一切全部撤出,以后贾源的事,我们完全不介入。”苏子籍毫不迟疑。 “就怕钦差抓住尾巴不放。”野道人说着。 “钦差也没有几日清闲了,黄良平的案虽成了铁案,但也使全省的官员兔死狐悲。” “不过钦差未必不知道会有这结果,却仍这样干,这其中,自然有夺嫡的原因,但也未尝不是为了百姓。” “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卷入这旋涡。” 野道人听了,默默不语,突然问:“公子可见过妖?” 苏子籍目光与他对上,片刻反问:“你可见过?” “只听闻过,还真不曾见过。”野道人面色无异色的回答:“不过,妖终归是妖,这天下,终是人族的天下。” 苏子籍却知这路逢云应该是猜到了自己有着莫测的手段,当初对付余先生,就借了野道人的人手,虽清洗掉许多痕迹,野道人未必猜不到一些事。 野道人这样说,或是担心自己与妖族有牵扯。 思及小狐狸,以及水府龙女,苏子籍不敢说,自己没有和妖族牵连,不过,自己身处上位,也不会和齐王一党一样,只为了争权夺利,枉顾百姓死活。 “虽妖怪害人,但人祸更多,好与坏,不该以种族区别,而该就事论事。” “人虽弱小,但不是有内鬼勾结,妖怪也不可能让这水患持续,无法治理。” “天下事,无非是一个利字。” 有一天,能以力降服,以利诱之,妖怪未必不能为人所用。 反之亦然。 “受教了。”野道人思索片刻,叹着:“世人都和公子这样想,怕是很多纷争都能避免。” “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苏子籍无奈笑笑:“那些人也未必不知道这些,但身在局中,很多事,就不好说了。” 就像齐王,真不知道勾结妖族,助自己夺嫡,是饮鸩解渴么? 可为了争皇位,齐王觉得与妖族虚与委蛇,付出一些代价,并不算什么。 又这妖族,曾经在前朝吃过大亏,连妖王都陨落,真会信任人类,愿意为人类手中之刃? 它们就不怕再来一次卸磨杀驴? 说到底,也不过是两方都有所图,彼此有利益纠葛而已。 “天快暗了。”苏子籍起身外走,对野道人说:“钦差方面,依旧让人盯着,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 野道人将他送到了门口,二人也不客套,就此分别。 苏子籍举伞回去,深秋初冬时节,穿着的靴子虽好,可在泥泞地里走久了,双腿都能感觉到寒意。 迎面一阵风吹过,钻进衣襟里,寒风刺骨。 苏子籍并不缺钱,举人有着太多来钱的渠道,身上穿得厚实暖和,饶是如此,也对这样天气有了厌烦。 看一眼擦肩而过瑟瑟发抖的行人,就知道这种天气对普通百姓来说,更是苦不堪言,极易生病。 虽临近冬天,不会和夏日一样容易起瘟疫,但水患一直持续,得病的人也不会少。 “秋寒,雨患,哪及人祸?” “这次钦差和黄良平的斗争,真让我大开眼界,这就是大人们的世界么?”苏子籍不由深深感慨:“看现在情况,是钦差一刀致命,任凭你有千法万法,我以力克之。” “钦差的身份实在太有优势了。” “只是,黄良平就真的束手待毙了么?他不会不知道,就因为钦差过了线,所以没有合解的余地,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衙门·小院 “罗裴,你这样气急败坏,难道是南屯坝决了口?” “你以为弄死了我,你就能办好差?呵呵,我要你比我更不得好死,比我更先死!” 入夜,整个人都瘫在榻上的黄良平,恶狠狠咒骂。 虽恢复了犯官的待遇,衣裳也有人换了,但曾经屎尿奔流的狼狈,让黄良平真的是恨到了骨子里去了。 经过了这么久,才慢慢从痛苦中恢复过来,但脸色依旧惨白,想要挪动一下身体,都感觉吃力极了。 白天的刑罚,虽外表看不出伤,可对五脏六腑都有伤害,一想到自己派出去的人,必是已将南屯坝毁了,随着雨继续下,很快就能让水灾爆发,哪怕全身不舒服,黄良平也在骂着,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正低声笑,外面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这是看守他的人换班了。 黄良平没在意,自从班头被打死,自己受了刑,以前口口声声为自己做事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甚至接班也不敢和自己说一句话。 都是些靠不住的小人,黄良平再次暗骂一句。 “总督大人啊总督大人,你不来救我,也就怪不得我受不住刑招供了。” 闭上眼,只觉得喉咙里腥甜,干咳的感觉,让他挪动着,想起身去放在桌上的茶壶。 那里有残茶,早已凉透了,换往日,看都不会看一眼。 结果因身上无力,一起来,噗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 外面这时有脚步声传来,黄良平动作一顿,听到朝着书房走来,有些鬼魅,不是正大光明来查看的人,心中突然之间生出了一种狂喜:莫非是救自己的人终于到了?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黄良平抬头,早适应了昏暗光线的他,清晰看到了一个人进来。 这人身材瘦小,长得并不出奇,两腮无肉,皮肤微黄,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左右,穿着衙役服饰,但黄良平敢肯定,自己衙门里没有这个人! “可是黄知府,黄大人?”这人盯着地上的黄良平,低声问着。 黄良平并没有发现此人望向自己的眸光里带着血光,一听到询问,就立刻意识到了。 “是我,我是!”黄良平挣扎想再次起来。 可这人敏锐的鼻子,已闻到了他身上洗不干净的屎臭味,嫌恶一闪而过,脚步微顿,站在距离黄良平几步远。 “我是总督大人派来。”这人说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总督大人会救我!”黄良平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整个人都焕发出对生的希望。 第159章 血书 “还请兄弟快救我出去,他们对我用了刑,已撕破了脸皮,我再留下,怕是难逃一死!”黄良平其实一直很清醒。 见黄良平一直这么激动,来人嘴角扯了下,他身上贴着一张符纸,此时符纸丝丝冒烟,这动静也引起了黄良平的注意。 这是什么东西?! 黄良平弄不明白,却猜到,对方能潜入进来,或跟此有关。 这人回首看了看烟,催促:“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也不瞒你了,这次我来,并不是来救你,而是问你一些话。” “你的案子已有实证,钦差的决心很大,他现在是钦差,就代表着皇命,总督大人虽想救你,可也没有办法。” “现在能为你做的实在有限,有什么事,还请黄大人赶紧交代,总督大人不会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