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姬君凌拥住她,沉声道:“我知道,但我不会。” 洛云姝也拥住他,轻道:“其实……不必如此。以你的权势虽有其余法子压下此事,但明明我去送几滴血就可以解决的事,为何要大费周章?姬忽只是想让我看到你的纠结,但有一点他想错了,我不会让你有纠结的机会——当然,不全是为了你。总之,横竖不过是几滴血,有你在,谅他们也不敢对我如何。” 她无比坚定,和他相拥时像对彼此扶持的年轻夫妻。 世家间的联姻让“妻子”这个原本最纯粹的身份,也有了似是工具的意味,妻子是抚育儿女的人,是助男子稳住后宅的杖。 但他想娶洛云姝,并非是想要一个相互扶持的女子。他仅是想让她做他的妻子。不需要以这样的妻子,也从未想让她添上这些意义。 她只需做她自己就好。 姬君凌笑了:“父亲果真好算计,若我不想让你去,就得用更大的代价解决此事。若让你送几滴血,是可以平息风波,但这次是几滴血,下次会不会是一块肉、一条命——即便我不会如此对你,你就不会心生担忧?” “姝儿。” 他又开始亲昵地唤她,但没有多数时候的逗弄意味。 洛云姝清楚地听到他说—— “你会。你只是看似散漫胆大,其实比谁都谨慎。”姬君凌只说了一半,她或许不喜欢被他看穿。 于是他省下了后面的两句—— 看似无情,也最有情,也正因此才越吝啬回应他的情意。 洛云姝的确不喜欢被看穿的滋味,索性直言不讳。 “是,我会担心。” 她又郑重说:“但相比无意义的担心,我更想解决这件事,并非是试探,而是出于真心不想让你因为我有麻烦——当然,即便给了血,他们也可能会说我血里有毒,给你我安一个合谋弑君的罪名,但……我想你会有办法的, “我的意思是,无论你需要我怎么帮你,我都会配合。” 她助他,也是在自力更生。 姬君凌兀自笑了。 他将洛云姝按回椅上,俯下身,一字一句道:“我说让你再忍一忍,并非是让你助我了结此事。 “你唯一需要忍耐的事,只有‘等我回来’这一件。” 他在她额上一吻,如在信上盖上印章,温和但不允反驳。 洛云姝错愕道:“你疯了?” 明明可以让她也去,她会用毒,可以自保,也可以帮他。 为何他这次如此固执? 姬君凌道:“我没有疯,我只是不想走上和父亲一样的路。” 任何像姬忽的迹象都不能有。 他强硬地让她留下来,甚至搬出了姬月恒的毒:“阿九的毒已解到最后关头,你暂且不能离开山庄。况且,你在周围我反而放不开。” 拦不住他,洛云姝追了上来,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些什么才让彼此安心,塞给他一个瓷瓶:“这是护心丹,可以在中毒或受伤时护住心脉。” 姬君凌收下了。 “就没有别的话,姝儿?” 这声“姝儿”和他眉梢挑起的弧度一样,带着逗弄。 洛云姝白了他一眼。 “别死。” “也算情话。”姬君凌见好就收,出了云山阁,来到了九弟的院中。 姬月恒早已知晓,不解地看着长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人。但他不曾多劝,只轻叩着轮椅的扶手,桃花目沉郁:“我自有手段对付族中那些老古板,倒是长兄,可别死了。” 兄弟两习惯了如此相处。 他像他的母亲,念及这一点,姬君凌纵容了九弟。他淡然地递出玉令:“山庄及族中之事交由你照看,当然,你若能趁机夺权,亦无不可。” 交付过洛川之事,姬君凌前往上京,见到了太子。 - 一见面,太子裴玄下意识去寻他身后,只见到几个部下,不免讶异:“郡主不曾一道前来?” 姬君凌微蹙起眉心:“此事是冲殿下与臣而来,与她无关。” 太子压下思量,说起朝中事:“孤查过,这事与老二有关,他不知从何得知苗疆圣女的血可作为药引,又见子御与孤政见一致,让术士撺掇父皇。” “父皇近年四处求仙问药,恐怕轻易不会放过此次机会。” 随即又问姬君凌,他们君臣二人该如何联手度过这一次的劫难。 “劫难?” 姬君凌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意味深长地念着这两个字,问裴玄:“这难道不是殿下的机会?” 裴玄目光一震:“这——” 一个犹豫的这字尚未说完,太子一咬牙,显出身为储君的决然:“术士误国,父皇病重,受术士蛊惑,孤身为皇子,理应清君侧!” 只是商议过正事后,裴玄仍旧忍不住悄声问道:“子御,你就那样舍不得那位郡主?” 姬君凌面上依旧是无情无欲的冷然,只道:“苗疆圣女的血引不过是一个幌子,既然只是幌子,哪个女子不可以充当她,何必多此一举?” 裴玄没再多说。 既然决定了要清君侧,即便那位郡主前来也只是走过场。 寻个女子假扮也一样。 只是他没想到,姬君凌竟珍重那女子到了哪怕是走个过场的惊吓都不愿意让她受一受的地步。 他看着年轻权臣决然的背影,眸中思量之意越深。 - 皇城之中风起云涌,云昭山庄则安静如常。与往日不同在于,从前是其余人担忧,洛云姝无忧无虑。 而这次其余人笃信姬君凌能将此事压下,洛云姝不安。 她素来懒散,不睡到日上三竿就觉得对不起自己那一床锦被。 可今日五更天,她就醒了。 梦中揪心的痛意迟迟不散去,延伸到了梦境之外。 洛云姝饮了杯茶水,倒头欲继续睡下,然而一闭上眼,就看到姬君凌浑身是血,胸口被长剑穿过,捅出血淋淋的窟窿,鲜血从中汨汨涌出。 那双凤眸眼尾沾上了血,他凝着她,目光灼灼,喑哑的声音不再充满侵略性,而只有偏执笃定的情愫。 他问她:“你可爱我?” 血从他脚下流下,似一条蜿蜒的长蛇,顺着她的裙角攀上来,很快便将她的白裙染红了。 心口被空荡的感觉浸染。 洛云姝接住他倒下的高挑身形,爱字说不出口,只有越来越多的慌乱:“我……你别死!” 青年仰起清俊的面庞。 清冷凤眸被血光和火光染上了暖意,他在等她回应。 洛云姝不错眼地看他:“姬君凌,我,我是爱……” 她方唤出他的名字,他期待已久的“爱”字刚要出口。凤眸倏地阴仄,姬君凌竟变成了姬忽的模样。 “啊——” 洛云姝厌恶地松开手。 姬忽倒在地上,痛快地笑着:“哈……晚了,云儿,我杀了他,我杀了他,你再也不能爱他了! “你再也,不能爱他了……” 洛云姝被吓醒了。 她回忆着梦里逼真的画画和绵绵无尽的哀伤,手竟不住地在抖。 “上京来消息了!” 濯云急促的脚步声踏破黎明的沉寂,洛云姝衣衫都未穿,赤着脚奔出内室抓住濯云的手。 “是什……” 窥见濯云震惊的目光,她的话滞了在舌尖,突然不敢多问。 第63章 063 紧紧相拥。 濯云服侍洛云姝已久,看着她发白颤抖的唇,仍旧讶然。 原来郡主并非无心无情。 她忙扶住洛云姝,上气不接下气道:“二皇子串通术士,要谋害陛下,并栽赃给太子与姬家!太子殿下当众斩杀奸佞,二皇子一不做二不休,竟要弑君,好在太子殿下和长公子雷霆手腕,拿下了二皇子及其同党,眼下二皇子畏罪自尽,其同党不是伏诛了,便是纷纷倒戈。估摸着过不了两日,连山下砍柴的老翁都会知道这事!” 濯云知道此事的内情,深为这个消息振奋,洛云姝提在心口的一口气却没能彻底吁出来。 她的嗓音滞涩,一句话问得艰难:“他呢,有没有事?” 一侧的杜羽忙道:“长公子无事,陛下薨逝,新君未登基,长公子少不得要两三个月才忙完。” 洛云姝这才稍放下心。 没见到姬君凌的人,她依旧不大能坐得住,央杜羽转告姬君凌:“无论如何让他给我回封信。” 杜羽匆忙赶往上京,他刚走,姬君凌另一个部下来了:“长公子日前在上京中了毒,请您速速前去!” 想到那个梦,洛云姝心一沉。 但她仍留存着警惕,不想给姬君凌添负累,状似不信。 遣退那人,面上是稳下来了,可她内心却越发焦灼了,让亭松追回了方离开的杜羽。见瞒不住了,杜羽这才支支吾吾道:“是中了毒,但不算奇毒!郎中能解,长公子就不让属下说,您再等等,长公子过一阵就能回来!” 但洛云姝不想再等。